371 “惯兄如杀兄”(六千字大章)-《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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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昭白心口一颤,回头看去,只见是妹妹提着灯而来。

    “我……我来找东西!”吴昭白将手负到身后,尽力做出坦然之色。

    “兄长深夜独自一人,来此处找什么东西?”吴春白淡声问:“兄长该不会是来偷书的吧?”

    “你说谁偷呢!”吴昭白被这个“偷”字狠狠刺痛:“这里是吴家,我姓吴,乃父亲独子,我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竟是需要我去偷的!吴春白,你莫要血口喷……”

    吴春白打断他的话:“兄长想借书,也不是不行。”

    吴昭白神情一滞,咽了下口水:“你……你说什么?”

    吴春白面上笑意端庄:“这样好了,从明日起,兄长每去登泰楼赋诗一首称赞常娘子功绩,我便借给兄长一册书——兄长意下如何?”

    吴昭白的脸色一阵红白交加:“士可杀不可辱……你莫要欺人太甚!”

    吴春白抬眉:“看来兄长并不愿领情。”

    吴昭白羞恼间,见得又有人过来,定睛一瞧,只见祖父和父亲竟然都来了,大约要来书房议事——

    他立时愤懑委屈地指向妹妹:“祖父,父亲!春白无端羞辱于我,竟令我赋诗一首,来换书一册……她小小年纪,便以如此心思对待兄长,来日岂还得了!”

    今日敢让他拿诗换书,来日说不定便敢叫他奏乐跳舞!

    吴家老太爷看向孙女:“春白此举,的确欠妥。”

    甚少得祖父撑腰的吴昭白面上更硬气了,刚要接话,又听祖父道:“你兄长一首诗换不来一枚大钱,如何换得了那些珍本?春白,须知惯兄如杀兄。”

    吴昭白嘴唇一颤:“祖父……”

    片刻的怔忪后,他彻底破防,忽而拔高了声音,委屈而愤怒地问出了压抑在心底太久的话:“祖父为何总是这般偏心?为何祖父眼中只有春白,而从来没有孙儿丝毫!明明孙儿才是吴家日后的顶梁柱!还是说,在祖父眼中,孙儿果真就如此不堪吗!”

    “你要听实话吗?”

    迎着老人严肃的目光,吴昭白嘴唇嗫嚅了一下,眼神也闪躲开:“……”突然不确定要不要听了。

    但不管他要不要听,老人的声音已经传入他耳中:“那我告诉你,是。你的确不堪为吴家顶梁柱,不堪与春白相提并论。”

    对上老人失望至极的目光,吴昭白神色怔住,逐渐红了眼眶。

    “你总认为,我唯独偏爱春白,却轻视于你,却不知事在人为,你有今日,怪不到任何人身上去。”

    “你是我吴家三代单传,自你出生起,家中便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你。起初,春白也不过是捡你剩下的书来读,得了好的文房之物,也皆是让你先挑,一切皆给予你最大的倾斜,可你又是如何回馈家中的?”

    “你骄傲自大,受不得半点挫折,第一次未曾考中,便开始怨天怨地,怨春白!”

    “春白是比你资质更佳,可你最不如春白的,却是心性二字——”

    “且须知,春白的出色,并非是从你身上抢来的,而是她本有之物。春白如此,那位常刺史更是如此,她们不曾劫掠你分毫,她们只是凭己能拿到了你没能力拿到的东西而已。”

    “你历来容不得别人称赞春白,你自认身为男儿不如胞妹,便是奇耻大辱,于是待其他出色的女子也处处贬低,自欺欺人,彻底被蒙了心!”

    “今日我身为你的祖父,且言尽于此。你若再不懂得反省思过,便一辈子烂在酒里,烂在你的狭隘里,就此做一个废人罢了!”

    吴家老太爷言毕,不再多看孙儿一眼,就此带着儿子和孙女离开此处。

    吴昭白含泪呆在原处,片刻后,再支撑不住,靠在门板上,一点点瘫坐了下去。

    吴家少夫人来寻时,正见丈夫倚门掩面哭泣。她劝丈夫回去休息,毕竟思想已经很病态了,至少保住身体吧。

    “……春白,还有那常岁宁,人人都在称赞她们,她们果真就有那么好吗?”吴昭白抓住妻子的手,含泪问:“宛娘,我要听实话!”

    吴家少夫人认真反问:“她们若不好,怎能叫夫君哭成这样呢?”

    能者才招小人妒啊。

    领会了这重话的意思,吴昭白愣了片刻后,哭得更大声了。

    此一夜,吴昭白彻夜未眠。

    次日,有友人登门,邀他去诗会,他缩在床榻上未起身,令下人拒之。

    下人送来饭菜,他也未曾动用,只失魂落魄地躺在床榻上,耳边回响着祖父那些锥心之言,每每想到,都要颤着嘴唇哭起来。

    如此躺了三日,也未等到家中人来看一眼,祖父自然不可能来,父母也未见人影,春白那没良心的更不必提,但竟然连妻子都搬去了书房睡……还让人同他传话,说什么,反正书房他也用不上。

    这一日,吴昭白透过半开的窗,看到了一颗熟悉的小脑袋在偷看,他心中一喜,刚要招手叫儿子进来,却见那小身影飞快离开了,边走边大声道——

    “阿琼,我就说我阿爹没死吧!你还不信!你赌输了,快给我三颗松仁糖!你别跑!”

    阿琼是吴家族中给阿宪送来的伴读。

    孩童的追逐声远去,房中吴昭白干裂的嘴唇颤颤,再次流下了两行泪水。

    吴春白无暇理会消沉的兄长,她近来一直在让人留意江都的战报,每日都要让人去打听消息,但迟迟未有所得。

    此一日,有一则捷讯传回京师,但并非来自江都,而是自洞庭传回。

    李献在洞庭打了胜仗,逼退了卞春梁大军,得以保下了洞庭要地。

    圣册帝闻讯,龙颜大悦,在早朝之上令报信的士兵宣读捷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褒扬了李献一番。

    褚太傅听在耳中,在心中哼了一声,只是暂时逼退而已,先前他学生大胜徐正业时,也没见夸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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