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无人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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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要把他送回房间去。

    左放的身体在他们手里软的不成样子,像是一滩烂泥。

    他冰凉的手指从司澄额前擦过,她跪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只差一点点。

    司澄只握到了一手空气。

    在司澄的记忆里,她听过左放的尖叫绝对不止这一次。

    可在今天之前,她和他之间都是隔着窗户,隔着门板,甚至隔着室内和室外的距离。

    她从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无助。

    他每一声呼喊都是用尽了全力,甚至伴着声带拉扯到极致时的血腥。

    看着一地被撕得粉碎的画纸,司澄想不明白,左华兴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放到底做错了什么?

    左华兴的房间在一楼,刚才二楼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一楼却依然寂静无声。

    司澄闯进左华兴的卧房,他正背对她坐在床边。

    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会来,左华兴连头也没回。

    “小澄,过来坐。”

    左华兴今年年中刚刚在国外过完他的七十大寿。

    他没回家,左放特地为他花了半个月时间画的一幅庄园春景图,司澄和他一起在视频里为左华兴祝寿。

    但是那时左华兴只是瞥了一眼那幅画,连句喜欢或者高兴的话都没有说,左放为此失落了许久。

    袁叔昨天说他近期就要回国,但司澄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晚上她不在家,她没看见左华兴又是怎样对左放大发雷霆,但只从左放刚才的状态她便知道,这一次,左华兴做的比之前更过分。

    司澄没在左华兴身边坐下。

    但她的怒气也在推门而入时消减了不少。

    左华兴是个严厉的老人,尽管他对司澄一向宠爱纵容,但只凭他对左放的态度,便足以让司澄长久地在心里产生阴影。

    她的气焰终是无法对着左华兴时刻带着淡淡严肃威严的侧脸持续燃烧。

    司澄没有出声质问,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带着怒意看着他,沉默地与他僵持。

    左华兴穿着厚重的灰色睡袍,一头白发精神地拢向脑后。

    他比袁叔看起来要老许多,可眼睛却比袁叔还要亮上几分,说话时更是中气十足,浑厚低沉。

    他手里扶着黑檀木的拐杖,面朝着窗口,窗外月色姣姣,夜空一片晴朗。

    安静半晌,司澄不说话,他便先开口问了。

    “让阿放去上学,是你出的主意?”

    司澄一怔,立即点头:【是我。爷爷,您可以惩罚我,可您为什么要那样对阿放?您明知道阿放的情况,阿放他……】

    “小澄。”左华兴打断了她,“你叫我一声爷爷,那爷爷今天想问问你,这十年来,爷爷对你可有过半分怠慢?”

    司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皱着眉摇了摇头:【爷爷,您对我很好,可是阿放他也是您的亲孙子。】

    “呵呵。”左华兴笑了一下,可这笑里的厚重让这样的笑仿佛不是笑,而是评判。

    “小澄,你知道左家下一任的当家人将会是谁吗?”

    司澄摇头。

    “是阿放。”

    司澄瞪圆了眼睛,【可是阿放……】

    “他没有问题。”左华兴转头,语气笃定得让司澄心头一颤,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半分不见苍老。

    “这么多年,我把他关在家里,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孙子有多聪明?就算他现在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我也相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司澄眉头皱的更紧,【爷爷,阿放异于常人是因为生病,您应该配合医生,这样阿放才会……】

    “阿放有没有生病,我比你更清楚。”

    司澄再次被打断。

    她看见左华兴敛去笑容,逆光之下,他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显得格外阴沉诡异。

    “所以在他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之前,我不会冒险让他在公众面前露脸。那样无论是对左家,还是对阿放,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

    司澄不明白,【可他只是去上学而已,这根本……】

    “如果他只是去上学,那为什么他署名的画作会出现在国家美术竞赛上?如果不是我派人拦住,一旦阿放的作品被刊登,很快就会有人顺着他的名字揭露他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到时连他的病情被跟着曝光,那时你要让他如何自处?!假如外界都知道左家出了一个精神病,你又让左家如何自处?!”左华兴厉声地说着,拐杖配合着在地板上敲击出沉闷的重响。

    在左家生活的这十年里,左华兴从未对司澄说过一句重话,这是第一次。

    他这番话的前半段还让司澄有些愧疚自己没有思虑周全,可当她听见左华兴说什么精神病,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阿放他是您孙子,他不是精神病!他是生病了,可那也是因为左家,因为您!您如果这样羞于启齿有阿放这样的孙子,那您又为什么期待他能变成您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

    司澄很激动,手语的语气体现在她的肢体动作与力度,她用力地做着手势,恨不能将空气都打破。

    她无法理解左华兴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更无法明白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能以这样的态度说自己的孙子是一个精神病?

    她一直以为左华兴只是固执了一些,只是严厉了一些,可她没想过他竟然这样不可理喻。

    对司澄这样用力的愤慨,左华兴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他转回头,缓和了语调道:“你还小,你不懂。”

    司澄确实不懂,也不想懂。

    她只知道左放现在正在楼上痛苦挣扎,而这一切都是左华兴造成的。

    明明在今天之前,所有一切都是好好的。

    司澄不想再跟左华兴多说什么,说也说不通。

    孟舟劝了他七年,七年都没能把他劝动,这短短七分钟,司澄也不可能将他说动。

    司澄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她气愤地转身要走,左华兴却又叫住了她。

    “小澄。”

    司澄停在门边,回头去望。

    她看不清左华兴被隐在阴影中的脸,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听说,斐声回来了。”

    话题突然跳到司斐声,司澄愣了愣。

    左华兴没有用疑问句。

    司澄知道他势大,但不想他的消息竟然这样灵通。

    哥哥跟她说他是昨晚的飞机刚刚到的l城,左华兴昨天应该还在国外吧?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司澄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他,要把你接走吗?”

    司澄再点了点头。

    司斐声晚上提过这件事,他要在l城定居,势必是要将她接到身边一起的。

    但是他说不急,司家在城南的房子旧址被他买下来了,但要重建却是个大工程。

    他说今后要和司澄开始全新的生活。

    左华兴良久没有说话。

    司澄彼时还不知道他此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但很快,她便明白了。

    三天后的期末考试,左放没去参加。

    这三天里,整个左家似乎都被压抑的黑云所笼罩,就连司澄也没去上课。

    左放的情形时好时坏,周明贤在家里住了三天,束手无策之下找来了孟舟。

    孟舟好歹和左放打了七年的交道,左放看见他,终于给了他一点面子喝了口温粥。

    这三天里,司澄被勒令不许与左放见面,除了袁叔和负责伺候她的帮佣,她甚至连左华兴都没再见到过。

    在被困在房间的这三天,她没去上学,整天窝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时时刻刻都注意听着楼下发出的哪怕任何一点声响。

    她好担心阿放。

    考试前一天,她终于被准许出门。

    孟舟带着她去山下的超市采购,骑着她的小绵羊。

    路上,司澄问他关于左放的情况,但孟舟却绝口不提。

    任她如何想尽心思给他挖陷阱,他都只是在边缘溜达一圈,从来没跳下来过。

    准备回家的时候,孟舟给她买了一支冰淇淋,自己也拿一支。

    司澄拿着的是巧克力味的,她咬了一口,入口时的微苦很快被甜腻的冰凉代替,嘴里不知是腻得发麻还是凉的发麻。

    长椅上,孟舟大口吃着自己的草莓冰淇淋,然后被冻得捂着额头,皱着眉喊“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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