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满堂春色-《念念》
第(2/3)页
麦泽生愣怔一下:“麦遥?”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后一字一句缓慢清晰地问道:“怎么回事呀?爸爸,怎么回事?麦文远是谁?疗养院的陈女士又是谁?他们都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哪儿?打电话来就是要问这些吗?不解释解释这半个月你跑哪里去了吗?”麦克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像是想发火,又像是在隐忍。
“在郊区墓地,麦文远不是尹西往的朋友吗?他的墓碑上怎么有你的名字?”
太多的问题要问,她迫切地想知道所有答案。
麦泽生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他有些生气地道:“谁让你去的那儿,你先回来,回来再说。”
“不,回去你就又要把我送走,你什么都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她鼻头有些酸,“陈女士是妈妈吗?你不是说她出车祸去世了吗?”
麦泽生好半天没说话,若不是听筒中传来他的呼吸声,麦遥都要以为他已经挂断了。
“你先回来,咱们谈谈。”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
“爸爸,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尹西往,我想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麦泽生突然怒道:“他能告诉你什么?他只会想尽办法隐瞒,当年车是他开的,车翻了他没死你妈妈和哥哥却赔了性命,这件事他敢告诉你吗?”
墓地本就荒凉,风一吹更觉清冷。
麦泽生的话通过手机听筒一字一句的像是重拳砰砰砰地击在麦遥的心上,炸得她头皮都麻了。
心脏骤然的疼痛之后便是一阵酸楚,然而好半天,她都没有感受到想哭的情绪,却发现手背上噼里啪啦地洒落了滴滴泪珠。
“他带你去疗养院的吗?想对你赎罪?他要不是心虚,为什么要对你生母这么尽心。”
麦泽生说,陈女士是麦遥和麦文远的生母,她在生下麦遥后产后抑郁症非常严重,麦泽生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一来二去,陈女士便和那位心理医生产生了一些不可说的感情,麦遥两岁时,两人离婚。
他带着两个孩子移民英国,在那儿认识了留学的尹娜,两人结婚。
所以,在车祸中去世的是麦遥的继母,那个陪伴她十几个春秋将她教育得善良温婉的美丽女人。
而她的生母——陈女士,因为一些家庭变故与大儿子麦文远离世的双重打击下,受了刺激。
麦泽生说:“麦家和尹家的故事很长,也很悲伤,你要想听,我全说给你听。”
麦遥想听下去,却又怕听下去:“别说了,爸爸。”
不远处那对年轻男女不时地扭头看她,麦遥稳了稳不自觉颤抖的手,后来,几次想说什么却几次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麦遥拿着手机一句话不说地僵在那里,直到那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询问,她终于失力地蹲到地上:“你们太过分了,真过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怪谁,也不知道过分的是谁,总之,就是觉得必须怪下谁,这样才能找到那个情绪的出口。
年轻男人以为她在说他,忙摆手:“没事没事,手机你用着,我不着急。”
麦遥没再说话,将手机还给他,随即将脸埋进臂弯里。
年轻女人走过来,似乎有些担心她,和年轻男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两人稍微走远了些站在远处一直陪着她。
腿没有知觉的时候,麦遥才扶着身边的树站起来,顺着原路慢慢下山,一路上,她不停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似乎只有两个选择,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原谅他,或是愤怒失望的与他分手,她哪个都做不到。
第一个选择是不能,第二个选择是不想。
其实,即使这样,知道这样的真相后,她依旧倾向于不离开他。
对于有这种想法,她感到无比愧疚,对不存在在记忆中的继母和哥哥,对依旧无比悲伤的父亲。
疗养院越来越近,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山上的那对男女开了一辆黑色的车子下来。
路过她身边时,车子减缓速度,女人降下车窗问她:“你怎么样?要去哪儿?要不要我们带你一程?”
麦遥本是想摇头说谢谢的,但见不远处疗养院门口走出的尹西往,她突然下意识地打开黑色车子的车门钻了进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还不能见他。
原谅与决绝之间,她选择了逃避。
当安雪慈告诉尹西往麦遥上山了的时候,他脸色瞬间白了:“上山干什么?”
安雪慈说:“她好像说去看看麦文远的墓。”
安雪慈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尹西往此刻的表情,波澜不惊的黑眸一瞬间闪过惊诧、慌乱和恐惧,再一眨眼,他眉宇间清浅地出现皱起的川峰。
尹西往发动车子,但追上山去后,哪里还有人!他找遍了墓地,一遍一遍,已不见半个人影。
尹西往颓然地坐在地上,半刻地征忪后,他看向安雪慈,眼神中透着冷意:“你和她说了什么?”
安雪慈看起来十分无辜,她急匆匆地帮着找了几圈,额角有汗,微微气喘,她说:“麦小姐问陈女士是不是麦文远的母亲,我不知道她从哪儿猜到的,不过我说‘不清楚’,她似乎知道麦文远的墓在山上,就说过去看看。”
尹西往想起麦遥曾和flora去过一次,他深呼吸一口气:“最好是你说的这样。”
从午后直到天色大黑,尹西往几乎是将郊区踏遍了几个来回,但依旧不见麦遥的任何踪迹。他无法,只能返回圳江市区,他再次拜访了麦泽生家。
家里帮佣的阿姨将他招呼到客厅,麦泽生才慢慢从二楼走下来,他像是早预料到尹西往会来:“她问我当年的事,我全告诉她了,她走了,希望你不要找她。”
尹西往早已急得眼眶发红,听麦泽生这么说,他呼吸一窒,随后,尽量非常缓慢地呼吸了几口气,紧着嗓子说:“我想听她亲口对我说。”
“她不会再和你有交集,你早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请你离开。”麦泽生说完,转身上楼。
“麦先生,我想听她亲口对我说,请您让我见见她,通个电话也可以。”他已经如此放低姿态。
麦泽生头都没回地说:“她说了不想见你,或者你能找到她。”连他都找不到这个任性的孩子,尹西往也定然是找不到的,或许麦遥躲开的就是他。
年轻男女是兄妹俩,热情善良,本是来祭拜早早去世的父亲,却意外捡了个“无家可归”的漂亮姑娘。
路上麦泽生几次打电话到男人的手机上,男人按照麦遥交代的说他只是路人,一个年轻女孩借了他的手机,还回来后就下山了,不过她有留言给他,女孩说要出去散散心,不用找她。
兄妹俩住在蔺川北部的一个小镇,麦遥就这样跟随他们回到了镇子。
小镇在一片晚霞中静悄悄地伫立着,一条从东到西的长街贯穿小镇,街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店,客人不是非常多却也不失热闹。
年轻男女是一家包子铺老板娘的儿女,哥哥叫龚辞妹妹叫龚艺。龚艺不知道是喜欢麦遥还是觉得她“我见犹怜”需要帮助,下车后便一直紧紧牵着麦遥的手将她带到自家包子铺门口:“你可以在我们这里散散心,阁楼没人住,我和我妈妈说一声她会同意的。”
包子铺的门面很大,大门的装饰也是古香古色,两侧还分别挂了一串灯笼。
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微胖女人从收银台后面抬头看向大门这边,见到门口的人,扯着嗓门大喊:“你俩小崽子,这么晚才回来,都忙死了,快进来干活。”
老板娘龚婆为人爽朗,和她的儿女们一样热情,除了财迷点没什么大毛病。
龚艺撒着娇求她让麦遥在家住两天,龚婆以为麦遥是龚艺的朋友,满口答应,但在了解到龚艺也不认识麦遥后,便开始盘算收多少钱合算。
麦遥也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她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理理思绪,于是便对龚婆说:“我要走时会把食宿钱结清,按市价就行。”
龚婆喜滋滋地哼着小调去收账了。
龚艺帮麦遥把阁楼收拾出来,顺带给她拿了几件换洗衣物。
麦遥晚饭也没吃,蒙头便睡,她觉得睡着了就不会烦乱,不会有理不清的头绪,不会难过,不会心痛,不会思念。
麦遥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上,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她打开了木质的窗子,趴在窗前看着下面陆陆续续经过的行人,形形色色的人,几个背包客混杂其中,走走停停,自由随性。
包子铺对面是一家客栈,前台的姑娘正在和客人因为热水的问题争吵,客栈隔壁是卖工艺品纪念品的小店,陆陆续续的人进进出出,另一边是一家酒楼,里面的服务员穿着宫廷的衣服招呼客人,花样百出。
一条街,人生百态。
麦遥走出房间,楼下的生意很好,宽敞亮堂的大堂,金碧辉煌的装饰,复古色彩的色调,别看老板娘像个市侩小民,品味倒是不错。
龚婆依旧大着嗓门招呼客人,五六个服务生忙进忙出跑来跑去,纵观厅里,也只有前台收银的清秀可爱的女孩最安静,龚艺的年龄应该和麦遥差不多大,只不过眉目间多有青涩,带有小镇的古朴。
龚艺见到麦遥下楼,也扯个嗓门喊:“妈,妈,仙女姐姐下楼啦。”
龚婆抽空看了一眼:“对,你让你哥蒸了包子后给……给……”
“麦遥。”
“对,麦遥,做点吃的。”
老板娘其实也是老板,老板早些年生病去世,老板娘自己一个人拉扯大龚辞和龚艺,两人高中毕业就一直在店里帮忙。
三个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恭喜包子铺打理得红红火火。
龚辞有个要好的女朋友,年底准备结婚,龚艺一直被龚婆催促着相亲。
据龚艺说,这个小镇叫满堂镇,是个旅游小镇。
小镇虽说完整的保存了古老的旧时光特色,但因为孤军奋战寡居一隅所以名声没打出去便没有像西塘乌镇那样享誉世界,但很多识货的驴友和背包客都知道这里,方圆几个城市的人也经常来这里游玩。
方铎再次见到尹西往的时候很惊讶,不过两天时间,这个男人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他眼圈泛红,冒了胡茬儿,一身戾气。
方铎这才意识到,尹西往说麦遥是真的失踪了,而不是他以为的女孩闹脾气故意吓唬人。
方铎在蔺川就如尹西往在圳江,通天彻地。可这次,他也无能为力,有门路的人都联系了,几天的时间,也只得到麦遥那天随他离开蔺川后,再没回来的信息。
尹西往快要绝望了,这种感觉,也只有四年前有过。
尹家虽门路颇广,但对此也无能为力,他觉得,麦泽生要藏起麦遥,易如反掌,一如之前那几年。
尹妈妈心疼他,与尹西茗想尽办法安慰他,尹西往攥着发热的手机,低低沉沉地说:“她这样狠心,都不来问问我,缓刑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西子,别这样,缘分尽了谁都没办法。”尹妈妈鼻头泛酸,伸手抱了抱儿子。
“尽了吗?四年前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并没有。”
左右不过是一个地球,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有人说时间有三种步伐,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样飞逝,过去永远静止不动。而对尹西往来说,现在是永远静止不动,过去却像箭一样飞逝。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刚开始还有力气寻找,可能之前用力过猛,现在只剩下安静地等待。
面上一片宁静,心中却百般煎熬。
半月天堂,半月地狱。
他想,或许是他将所有的幸福都透支到了在蔺川的那段时光,所以现在要下地狱了。
尹西往的烟抽得越来越凶,酒喝得也猛了,实在是难熬,想念她,担心她,就连梦里她都不放过他,梦到过她全身是血,梦到过她慢慢变成透明,梦到过她从悬崖落下,午夜梦回,惊醒后便是一夜睁眼到天亮。
公司去的也是极少,偶尔出现两次,因为一身冰冷生人勿近的模样,吓得大家连话都不敢与他说。
老太太出院了,每日在楼上诵经念佛祷告,老爷子看不过去,也在动用一些关系打探,却始终杳无音信。
麦遥能想到尹西往会急成什么样,她始终是对他狠不下心来,即使他隐瞒着她那么多事。
她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头绪,却越思考越乱,始终做不出决定来,好像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他们便不会分手。
如此犹豫一番,就一小月有余了。
满堂镇的雨季似乎来得比别的地方晚一些,连着几天雨后,旅行的人便开始少了。
这天,麦遥再次睡到九点多才起床,包子铺冷冷清清的,龚婆坐在门口嗑瓜子,龚艺在柜台后面看着偶像剧,龚辞正和女朋友打电话,甜甜蜜蜜的。
“姑娘越来越嗜睡了。”龚婆见她下楼,说道。
麦遥也觉得最近自己能吃能睡,好像胖了些,她走到龚婆身边,拒绝了她递过来的瓜子,说:“有些饿。”
“龚辞,给麦遥留的包子米粥和红烧肉端出来。”龚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麦遥忙问:“红烧肉?一大早吃红烧肉?”
“怎么了?”龚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时龚辞从厨房出来,一手端着白粥一手端着红烧肉,他将红烧肉在麦遥面前晃了又晃,说道:“超级香。”
麦遥眉头一皱,突然干呕一声,转瞬捂着嘴便冲进洗手间。
龚艺忙跟着跑过去,龚辞闻了闻肉,嘟囔道:“没馊啊。”
不一会儿麦遥和龚艺一起出来,她早上起来滴水未进,所以也就干呕两声,龚艺挠挠头:“麦遥,你着凉了吗?”
麦遥喝了口水,摇摇头:“昨天也呕了两次,不知道怎么了。”
听她这么说,嗑瓜子的龚婆,倒水的龚艺全都停住看向她,脸上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诧异又呆萌。
“不会吧?电视上出现这种桥段都是怀孕了之类的。”龚艺说。
龚婆说:“差不多。”
“啊?”麦遥愣愣的。
然后龚婆和龚艺不约而同地看向龚辞。
“喂,你们看我干什么?”龚辞惨叫一声,“麦遥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我们家连耗子都是母的,不是你的还能有谁!”龚艺说。
龚辞和龚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闹了起来,两人推推搡搡地开玩笑,麦遥的心却怦怦直跳,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那什么,医院怎么去?”麦遥突然问。
龚艺一愣,随即笑起来:“我们开玩笑啦。”
“我没开玩笑。”麦遥说。
这天下午从医院回来时,龚婆依旧坐在门口嗑瓜子,见龚辞的车停在门口,立刻迎了过去:“怎么样?什么毛病?”
龚辞没说话,龚艺犹豫地看了眼麦遥,也看不出麦遥是什么情绪,动了动嘴唇没好意思说。
麦遥只是清清浅浅地对龚婆扯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我可能要在你这里多住一些日子了。”
“那倒是没问题,给你记着账呢。”龚婆看了眼龚辞龚艺,问,“真有了?”
龚艺轻轻点了下头。
“哎哟喂,这敢情好啊,大喜事,小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结婚倒是挺早。”龚婆喜笑颜开地道。
“以后还得多麻烦你了。”麦遥说。
龚婆一顿:“麻烦我?你不回家找你老公?”她以为麦遥是和老公闹别扭的小媳妇,现在怀孕了什么气也都应该消了。
麦遥没说话,龚辞给龚婆使眼色,龚艺小声说:“以后别问了。”
婚都没结,哪来的老公。对于这时候出现的孩子,麦遥的心情是又高兴又复杂,医生问要还是不要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要。
这样,和尹西往,永远就牵扯不清了。
多好。
原定的住段时间就回圳江的计划也被这个意外打乱,回去后麦泽生或许会大发雷霆,要求打掉孩子也说不定,总之尹家麦家都会大乱……
所以,麦遥决定生了孩子再回去。
那天,刚到黄昏,整条街便都传遍了,龚婆家的俏房客是怀着孕来的。
于是,可想而知,讲什么的都有。
尤其对门客栈的那小媳妇儿,一直看麦遥不爽,这下终于有话说了。
龚家三人趁下午没客人的时候开了个小型会议,就麦遥的事情进行了讨论和协商。
开会前,龚辞义正词严地说麦遥的肚子绝对不是他搞大的,龚婆嗤了一声说他倒是想,而且一个多月前他天天蒸包子哪有空搞人家天仙儿去。
“你们说她这么小的小姑娘怀了孕不去找孩子爸爸,跑我们这儿来干什么?”龚婆提出问题。
“会不会出了车祸或者什么事故之类的,只留下了娇妻和未出生的孩子?”龚艺记得他们遇到麦遥时,她就一个人在墓地哭。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龚婆说。
“那就是有钱人家的小老婆,怀孕了怕被下毒被推下楼梯暗害什么的,所以躲出来生孩子?”龚辞说。
“你电视剧看得更多!”龚婆很无语。
“那你说怎么回事?”龚辞挠挠脑袋,他可想不通女人的问题。
龚艺想了想:“我觉得吧,麦遥像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富家千金。”
“对,她连洗衣机都不会用。”
“上次约她去浴池洗澡,她见是公共的,说死也不进去。”
“不把钱当钱,上次帮着收银,一百二十块钱直接收人一百,有这么干的吗!”
“还有前几天,我送她一件薄毛衫,她穿了两天起球了就直接扔了。”
第(2/3)页